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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噶誰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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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噶誰腰子

一覺睡醒從常務副省長變成三軍司令的可能性很小, 但絕不為零。

嬴鴉鴉坐在堆成一堆的公文之後,沈默地聽完了三個人比比劃劃語無倫次誰也不知道該接誰話把的描述。

這三個人分別是兩州刺史,前任部落女王, 萬數水軍的統帥, 但現在他們三個誰都像千字文還沒熟讀的八歲稚童, 說半天說不到個重點上。

昨晚大概出事了。嬴鴉鴉想。

裴刺史, 圖盧,海將軍,三個人之間的關系未必好, 但他們三個都和阿姊相處得不錯, 也都愛屋及烏到自己身上, 所以誰都不願在自己面前鬧得太難看。

話雖如此, 自己要是真信了“哎呀我們三個人吃了頓飯合計一下, 都覺得你先當著討逆平叛大將軍等你姐姐回來挺好”這件事有這麽簡單,那八歲的就變成她了。

“不行。”嬴鴉鴉說。

三個人同時噎住。圖盧很苦惱地用掌根按了按眉心,海石花開始看屋頂, 裴紀堂看看其他兩個人,轉過臉:“鴉鴉”

“不能上表請示朝廷。”她說。

“一群老猴老狐都非善類, 我不想讓我的名字多在他們面前出現, 畢竟……嗯。”

她嚴肅地點點頭,略掉了嗯前面的那句話,裴紀堂和海石花同時了然, 也嚴肅地點點頭,只留下圖盧一臉“怎麽著你們中原人學會意念交流了是吧”。

“再說了, 這裏怎麽樣, 可不是朝廷說了算的。”嬴鴉鴉有點俏皮地眨眨眼。

“我並不會武,”她說, “軍事也不過是紙上談兵,或許可以出謀劃策,但練兵,布陣,身先士卒,我不及阿姊與兩位將軍分毫。”

“所以,我就算做這個大將軍,也是兩位將軍讓我做的。你們認我,那我就是,你們不認我,朝廷敲鑼打鼓地送金冊印信來我也不是。但憑君意,令我至此位。”

“我會好好看顧我們臧沈兩州的軍隊,等到阿姊回來,把這裏的一切安全地交到她手裏,至於別的……”

她快速地眨眨眼:“不是吧,難道兩位將軍是真的想讓我上場指揮”

軍隊的最高統帥與君王沒有兩樣,她要熟知手中每一個將領的特點,好惡,長處和短板,但無法事無巨細地安排到每一處細節。

將領們各有自己的處事方式,練兵手段,上位者必須掌握好“幹涉”與“不幹涉”之間的距離。

嬴鴉鴉不是正牌的大將軍,也沒有完整的統帥思路,當前這個局面下,她放權不幹涉,做好一個保護傘就是最好的決定,既能保證沈州的武官系統繼續獨立,又能安撫住海石花和圖盧,讓她們不必擔心失去主動權後嬴鴉鴉倒向裴紀堂。

圖盧被她這副冒出來的小女兒態逗得笑了一下,海石花也笑了,不過大半是為了緩和氣氛。

“然後再說長史的事情,”嬴鴉鴉說,“這個長史我還是要做。”

海石花輕輕嘶了一聲,圖盧不知道“長史”是個什麽官,暫且沒表態。

“是是是,我知道海阿姊在想什麽。但長史我能做呀,我幹嘛不做。話說開了,難道還擔心我被裴刺史制轄不成他沒了我他兩天就得哭!要制轄也是我制轄他!”

嬴鴉鴉站起身,撐住面前的桌子,語氣還是很小女兒,內容卻逐漸認真了起來。

“將軍,阿姊們,你們聽我說,文武之間不可能真正隔絕。”

“阿姊在的時候兩邊都敬畏她,但現在阿姊不在了,事情就會有很多變化。”

“文官這裏他們都怕我,不敢在我面前動手腳,我要是不在這個位置上,後備和糧餉不要說出問題,只是拖一拖都會有礙戰局。”

“所以我兼領兩個職位,職權分開,在武官的事情上獨立,這樣好嗎”

如果她就此去職長史,文武之間沒有嬴寒山這個鎮場子的人,很可能像是失水的沙一樣分散。這件事海石花知道,圖盧也能想明白,在短暫的一陣沈默後,兩個人點頭了。

“好!好!”嬴鴉鴉高興地抓住了她們的手,“那我就去拿阿姊的印冊了,親兵我沒有,護衛也沒有……海阿姊和圖盧阿姊借我一點吧好不好我也想威風一下呀。”

把你們信賴的人借給我吧,讓他們看著我,確保我的一舉一動都合乎所有人的利益。這話不必說出來,大家都清楚。

嬴鴉鴉像是新得了一件漂亮衣服,一把好釵子的小姑娘一樣,開始絮絮地比畫各種各樣的事情,一會說甲,一會說馬,一直有得沒得說了快半個時辰才結束。

兩邊各自回營,圖盧去安撫還在等信的族人,海石花拎著林孖去找趙一石賠禮道歉。嬴鴉鴉站在門邊,一直到她們兩個的身形消失在院落外,她才轉過身來。

這時候,她就不笑了。

她慢慢地蹭回桌邊,很吃力地坐下,趴下。又想起裴紀堂在這裏,直起身來。

“你是不是一夜沒睡”她問。

“……睡了一會。”裴紀堂說。

兩相無言,嬴鴉鴉低低地嘆氣。

“會好的。”她說,“等到阿姊回來了,一切就好了。”

其實她也不太清楚阿姊回來怎麽好,只是阿姊回來後頭頂上就又有了人,她又有幾秒鐘能做翅膀下的小鳥。當嬴寒山不在時,一切都向著她的肩膀落下來。這時候嬴鴉鴉才想起來,她雖然是孤女葉蔓,但從未有一天真的做孤兒。

以前阿姊總在那裏,阿姊總會醒,阿姊總會好。她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切就有辦法,而現在或許……

……

“阿姊會回來的,對吧”她趴在桌子上,很輕聲地說。

“嗯,會回來的,我陪你一起等。”

……

第五靖大概等了一會嬴寒山了。

晌午間他讓人去請她,一直拖到快要用午飯時她才過來。嬴寒山穿著一件新的暗色衫子,髻上沒有裝飾,整個人顏色拙樸得像是一把古劍。

就是臉上的表情和這一身的氣質不太搭,她看著懨懨的,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水土不服了”第五靖一邊問一邊給她指了個地方,“坐。”

早就有侍從布了食案上來,她和第五靖面前是一樣的飯食,幹菜加了一點肉熬的湯底,扯了面片進去做湯餅。不說做得多麽精細,但量又大又熱騰騰。

第五靖沒和嬴寒山客氣,自己坐下就開始吃,一面吃一面問她:“你在這裏待了一陣子了,身上的傷好些了有想起來什麽嗎”

嬴寒山摸了摸左邊臉頰,搖搖頭。

她昨晚做了一個夢,睜眼就忘了那個夢的內容,但隱隱約約覺得腦子裏多了點什麽仔細想想,多了點很怪異的東西。

比如……她好像是個不用吃飯也不用睡覺的神仙

這話說出來像腦子不好,還是不說了。

但她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左邊臉頰上的紅斑淡了一塊,露出肌膚原本的顏色來。她原以為這張臉以後就都是這樣了,沒想到它似乎還是能好的。

“想不起來就慢慢想,”他說,“我在隨州境內讓人去查了,暫時還是沒有和你相關的事情……你要是能想起名字,事情就好辦很多。”

嬴寒山用手裏的竹箸戳著湯,像翻面片一樣翻自己的腦子,還沒翻出什麽來,就聽到第五靖換了話題。

“上次問你的事情,還沒有聽到一個結果。”他說,“你願意留在我營中嗎”

“我知道你是個異人,大概不願意從兵卒做起,讓你當個小軍官也是我委屈你。之前小劍向我要你,說想讓你當他的副將,你願意嗎”

嬴寒山把筷子擱在盤子邊上,沒吱聲。

“小劍年紀太小了,莽撞,我覺得你去跟著秦晝挺好的,如果你覺得他倆都不對脾氣,當我的親兵也可以。”

親兵這個詞有點耳熟,嬴寒山想,但讓她當親兵這個說法怎麽聽怎麽新穎。

“不太想,”她悶悶地說,“萬一我想起來之後不想在這裏幹呢”

這話是拒絕,第五靖的表情卻帶上了一點笑,以後是以後的事情,況且他不信這世上有多少比留在北方大營更好的選擇。她不像是都城的貴女,朝中又沒有女武官,南邊離得太遠了,不至於她能一路流浪到北方來。

現在看她要麽就是烏蘭古部的遺民或者圖盧,要麽就是結仇的俠客,即使想起來了,還是留下的概率大。

“隨意,”他把吃幹凈的碗推開,“你隨時改變了主意,隨時來找我。”

“那說說別的事吧。”

第五靖找了一塊幹布擦手,然後對嬴寒山招招手,她從善如流不對著那碗已經冷出了油皮的面湯上刑了,也跟著過去。

“你要的輿圖。”他半開玩笑地說。

這不是從北往南的地圖,也不是能行車的官道圖,嬴寒山仔細看了看,覺得它有點像是北邊的草原。

“天孤那邊在年中發生了一場地震,現在天冷,再北一點的地方雪已經開始下了。還有活氣的部族恐怕近期就會南下劫掠,之前阿栩遇到的流寇,你和小劍在邊陲遇到的探子都是先行軍。”

“在邊境交接的地方會有天孤部民,隨州有些半農半牧的農戶也和他們住得不遠。這種地方容易藏細作,也容易變成南下的陣線,以前都是奉良或者鐘齊和小劍一起去,但最近朝廷有人來這裏,鐘齊得留在我身邊,奉良要去鞏固南邊和臧州的邊界。”

“所以,我想托你。”

嬴寒山慢慢地眨了眨眼睛,這個表情有點迷惑,有點譴責,好像在客廳看電視的客人被主人拎起來去廚房刷盤子。

“聽我說完,”主人家被這譴責的眼神看得有點背後刺撓,“一則我想整個隨州都沒消息,你或許可能是更北來的,從草原到這裏必然要穿過牧民聚居的地方,你現在去,可能還有人能認出你來。到之後他們被驅散了,因為戰火遷徙了,就難找了。”

“二則……如果你願意隨小劍去,此行他的戰功分你一半,這是小劍同意的。如果你此後留下了,功勳就可以直接用,你要走,這些就都折成車馬與財帛隨你。怎樣”

……刷盤子給錢,一小時一萬。

嬴寒山又眨了足足十秒鐘眼睛。

“……隨意”她說。

“那我會對外說你暫代掛小劍副將的職位,方便你便宜行事。”

這不對,嬴寒山想,我怎麽總有一種要被賣到某個我也不知道叫什麽的地方切腰子的感覺呢。

侍從們撤下除了被翻弄之外沒動過的湯餅,送走好像在思考自己身體健康的嬴寒山。第五靖卷起輿圖時,鐘齊剛剛從帳篷外面進來。

“你和她打照面了”第五靖問。

“嗯,我看她的臉好像好了一點。”

是嗎這北地的親王仔細思索了一下,發現自己根本沒留意人家的臉怎樣,“我把她安排給小劍了。”

“你說她可能是天孤人,來歷難說,立場也難說,正好趁著這個機會試試她,怎樣我也算是聽勸的主將吧。”

鐘齊沒說話,他默了一會,拽出一個關鍵來:“殿下給了她什麽職位前鋒百夫長”

“……副將。”

三秒鐘後,他眼看著自己的副將一遍錘著胸口一邊扶著桌子找地方坐下。

誰家好人試人是不是奸細讓人做副將的!

殿下,您遲早有一天氣死我!

冬天的草不是綠色,也不是黃色,它呈現出一種洗不幹凈的毯子一樣的臟灰。前一陣子下過雪,枯草從雪裏冒出一點尖來,斑斑駁駁的,地上就東黃一塊,西灰一塊。

斥候們像是大風天的風箏一樣,繞著遠處的草場打轉悠,那裏有一片聚居地,氈包和破舊的房子交錯在一起。

黎鳴鋏從馬上下來,踩著腳下隆起的土塊眺望那些高高低低的建築。根據情報,有一個據點就藏在這片聚落裏。

這樣的地方總是很難纏,騎馬難以沖擊村落,巷戰時騎兵靈活性反而不如步兵高。天孤士兵們不會把敵軍兩個字寫在臉上,難以分辨他們和普通百姓的區別。

如果僅僅只是驅趕,那一則時間不夠,二則驅趕的過程中可能爆發混亂和突然襲擊,這樣的聚落雖規模不很大,打起仗來全是能連成片的釘子。

所以,一般的處理方式就是把聚落殺光,然後燒完房子和帳篷。

黎鳴鋏年輕,心腸並沒有那麽硬,總還顧忌著這裏面可能也有頤朝的百姓,邊界哪有那麽多你你我我呢

逃到北方的流民和天孤人生下孩子,天孤逃出的奴隸混跡在中原人之中,都是人呀,就連蒼峪王的眼睛都是淺灰色呢,他也有個天孤來的娘。

所以他總是拖,總是盡可能地驅趕,直到時間再也不允許,跟著他的另一位將領就會替他下命令。

“總要習慣的。”這些年長者說,“世上人的性命就像地上青青的草一樣,一季死,一季活。不茂盛也不斷絕。”

每次大戰前出去拔完釘子黎鳴鋏就不很痛快,這次跟著他的不是別人,是嬴寒山,他反而來了狗精神。

“哎,你看,”他指著那片聚落,“你想怎麽打”

嬴寒山站在他身邊,穿了一身綴著護心鱗的輕甲。當分神去看她時,黎鳴鋏只覺得這身甲真是太適合她了……不,應該說穿著甲的樣子太適合她了,她好像生來就是應該站在陣前的。

“直接打”她說。

“直接打他們會混在這裏的牧民裏逃走,並且在混亂中反咬。”黎鳴鋏說,“只能把這裏所有人都趕出去殺掉。”

他眨眨眼,努力用強硬的語調找補了一句:“也不是不行!但牧民上馬也有作戰能力,到時候要作戰的人數就變多了,打起來也麻煩。”

“你不樂意屠城。”嬴寒山輕輕把他的強硬戳了個窟窿。

“……”

“挺好的。”她說。

“有斥候混進去過嗎”贏寒山問,“他們應該有營寨,不至於東一個西一個住在人家裏。把這個核心點打擊掉,剩下的牧民驅離就行。”

“沒有,”黎鳴鋏說,“混不進去,平朔軍這邊的斥候太明顯是士兵了,靠近就會被發現。”

“……”嬴寒山沒說話,黎鳴鋏看她似乎活動了一下手腕。

“我之前聽人說,”她說,“我身上的這個墜子,是天孤人的信物。”

她說的是纏在手腕上那枚黃金瑪瑙的狼牙,黎鳴鋏楞了一下:“你長得也不像天孤人啊!”

“蒙住臉或者戴鬥笠就像了。”她不以為意,“要是我是什麽部族裏落單的什麽人,擋住臉也很合適吧”

“我想混進去看看。”

【O乎:筆者認為,位於頤末啟初的那一場被看作臧沈文武集團沖突爆發導火索的“失蹤事件”記錄,極有可能經歷過篡改,用於遮掩武官集團對文官集團的單方面迫害及清算。】

【在史書上對這場領導人失蹤的突發事件記載中,武官集團呈現出難以想象的穩定性,並迅速推舉當時名義上與太祖有血緣關系的嬴鴉鴉(即後來的左相應關月)上臺,反將準備坐收漁翁之利的文官集團推入了尷尬的境地,這樣不合常理的情形不得不讓人懷疑這場失蹤是否真的發生。】

【再聯系後來啟高祖回歸後,在短短月餘時間內拿下北方隨州領土,比起這種超人式的玄幻戰爭進程,筆者更願意相信在此前隨州已經被攻陷,啟高祖從一開始就並未失蹤,而是分兵前往隨州繼續作戰,並在後來接近統一時背刺同為領導人的裴紀堂,待到清算文官系統後,匆匆用自己失蹤而文武兩方沖突升級失控遮掩原本發生的事情真相。】

【匿名回帖:不能拿本朝的劍斬前朝的官,不然我橫豎告你誹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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